海塔橘子

【白信】赎罪券


发一发~



--------------------




一个人可以带着愧疚走多久?

 

三年,五年,十年,一直到死。以韩信自己的时间线来计算,人对愧疚的负载力是十年零六个月,一个挺活泛的数值,还会随着年月不断增加。

 

习惯了之后也没什么。

 

他上初中时,有个特别好的哥们,叫钟离。钟离是姓氏,但因为对方名字带个生僻字,不好认,所以大家都省略名字直接叫姓,喊久了好像钟离真的姓钟一样。韩信也整天钟离钟离地喊,偶尔开心了叫两声钟离昩,对方就不耐烦地回他,你认不认字?那叫眛,mei。

 

还是喊钟离吧。两个人虽然总是拌嘴,但特别要好。逃课,打架,小偷小摸,总是成双成对的。老师抓住一个人犯事都要准备两把椅子,因为另一个人也肯定逃不了。钟离名字拗口难认,人却爽朗得很,总跟韩信说,你放心我被抓肯定不招供,哪有背叛好兄弟的?韩信一开始将信将疑,后来发现这小子真就一个人把事儿都担了。学校广播大字报轮番批斗,全是钟离一人的名字。

 

奈何他名字太难写,连官方文件上都有个错字。韩信在底下看得不是滋味。他韩信是什么人,哪有躲在背后偷偷摸摸苟且偷生的道理。看着看着就要灰溜溜跑去办公室,强烈要求在批判名单里加上自己的名字。钟离知道后痛心疾首,蹦起来扯他头发说你这样有什么意义?韩信毫不留情打回去还嘴,用你管,我乐意。   

 

反正他跟钟离是铁打的革命友谊,不出意外两人八十岁再见面都可以勾肩搭背一起翘保险栓。后来,在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他们被一群人围在巷子里,钟离对他说,韩信,他们人太多我们肯定打不过。等会儿我分散他们注意力,你先跑,叫巡警过来。

 

韩信说好。他也很懵,完全不记得有得罪过这一群人。来者不善,韩信拳头冒汗觉得不太行。他问钟离,你能行吗?钟离说,行,你快点就行。

 

他有点忐忑,但还是照着钟离说的做了。两个人一直是这样。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搬救兵,这次你留守下次我留守,没差的。他们在的地方太偏僻,连路人都少有,韩信越跑越心慌,觉得不对头,钟离那句你先跑好像电视剧里不吉利的预示。他转了几圈,架不住心里砰砰打鼓,掉头跑回巷子里,哪还有打架斗殴的团伙,只有钟离一个人倒在地上。

 

钟离得罪了某个老大,一群亡命徒带着刀,是来寻仇的。韩信背着钟离跑去医院,血呼啦啦淋了一地。韩信说你别闭眼睛啊,千万别闭眼睛。钟离就趴在他背上痛苦的哼哼,小声嘟囔。韩信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你走错路了,傻子。

 

韩信才发现自己拐到了不知哪条小巷里。他后背都被钟离的血打湿了,泪水不断从眼睛里涌出来,根本看不清路。

 

靠,都怪你。韩信颤抖着说,他腿疼得打转,一边怪钟离一边步伐不稳地转头跑出去,跑到大道上就好了,出租车肯定知道医院在哪里。

 

你丫…自己找不着路怪我?钟离趴在他背上也不老实,耷拉着眼睛从嗓子缝里挤出揶揄。

 

你别说话了。韩信抽噎着说。他背着钟离没有手擦眼泪,踉跄着跑到主干道上,浑身是血鼻涕泪水混在一起像个疯子。停下的出租车司机吓惨了,韩信坐到后车座上顾不得解释,歇斯底里地喊,医院,快去医院!

 

钟离在合上眼睛前对韩信说,幸好没连累你。

 

 

钟离被捅了十七刀。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摘下口罩说,节哀,四刀全扎在心脏上,大动脉整个破了一块,没办法。

 

幸好没连累你成了钟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韩信一直坐在医院走廊上哭,钟离家长来了,他家里人来了,警察来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满脑子都是钟离对他说,你先跑,走错路了傻子,幸好,没连累你。

 

他怎么就丢下钟离跑了呢?十七刀,分他九刀,刚刚好,钟离就不会死了。又或者,如果他最后没跑错方向,肯定还来得及救钟离,也不会是这种结局。走廊上人来人往,只有小护士看见他的眼泪,蹲下身安慰说,别哭了,你做得很好。

 

不是这样。韩信摇头。其他人都在和行凶的混混撕扯,他知道不仅仅是那样。他们拿出刀,他放任刀子落下,看着钟离的血一滴滴流干。

 

他不想钟离离开,他才是害死钟离的人。

 

 

都怪他。他因为害怕逃跑了,连路都不认得,活活耗死自己的好朋友。他吃不下,睡不着,哭不出,整夜整夜在小巷里徘徊。直走左拐再右拐,路口越来越多,他陷进潮湿泥泞的沼泽。血从地表漫上来,他觉得自己后背怎么轻飘飘的,他就和钟离讲话,说你等一等,马上就到了。没有回音,他才想起钟离早不在了,这些全是假的。只有他一个人被夜色肢解,好像活着,却比死去更痛苦,残骸和血水融在一起,软趴趴一滩,像他自己的样子,特别恶心。

 

后来城市疯狂外扩,小巷被推平,郊区变商圈;他们那所中学里新的不良分子层出不穷,老师也忘了自己以前有这么两个学生;动刀的人在监狱里,算算日子还有几年能出来;钟离家搬到另外的城市,好像又多了一个新钟离。虽然死亡很疼很难熬,但事情总会越变越好,所有人都要向前走。除了韩信。只有他,背着千斤重的东西整夜奔走,一直也不愿跑出那条早已湮灭成灰的小巷。

 

他觉得自己理应这样。大学毕业之后他回家,在母校附近盘了个小楼,开起网咖。一来附近有很多学校,总有不想上学的小孩子来上网,收入非常可观,养活自己不算问题。二来呢,初中生也好,高中生也好,来上网的小孩有挺多不良,遇到处理不好的事情总会来问他,他就顺带着帮帮忙。

 

像是一种弥补。收银台下的暗门不知道藏过多少被追着逃命的学生。来找人的混混知道他不好惹,晃悠几圈又悻悻离开,久而久之他店里成了避难所。偶尔他也会掺和进去,身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伤痕。有几个没那么糟的高中生看见特别愧疚,红着眼睛说信哥对不起,都怪我。

 

怪他,怪你,怪我,韩信受不了这几个字。被小孩子哭哭啼啼弄烦了就直接不耐烦地回道,没什么对不起的,我又不是为你们。

 

他其实也很惊讶,隐隐觉得自己竟然还有点救世主情怀。状态最糟时他躺在床上,觉得身体里每一滴血都是苦的。挨到白天他去看钟离,对着有些年月的墓碑说,我干脆报名当国际志愿者算了,救埃塞俄比亚难民于水火之中,随便找个土坑睡一觉,最后因公陨命也算有个交待。

 

他这么和钟离说,回家后真搞了张申请表回来。太久没弄类似的东西,有几个格子他得斟酌斟酌才能下手,所以填的很慢。幸好他那网吧跟超市似的,早八点晚十点,到点打烊,绝不含糊。关了店晚上回家还可以慢慢想。

 

韩信就在垃圾桶旁边看见李白。最开始他以为李白是醉酒的高中生,没想管。走两步又觉得不行,晚上有暴雨,活生生的人躺在街上没人管太可怜了。

 

他把李白拖回家里。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浑身脏兮兮的,在泥坑里打滚的小狗也就这样吧。韩信洗了毛巾帮他简单擦了擦。一擦不得了,李白细皮嫩肉的脸蛋露出来,眉峰挺拔睫毛浓密,鼻梁直得不像话,嘴唇蜿蜒的弧度刚好戳中他心里非常微妙的地方。

 

有点好看。韩信丢掉毛巾,躺到自己床上脑袋里竟然还飘着李白的脸。

 

有的人天生像明星一样,让人过目不忘,止不住地想。

 

 

韩信早上起得早,发现捡来的客人还没醒。中午他不放心回家看了眼,依旧在睡。晚上他买了牛肉熬汤,咕噜咕噜煮半天,香菜味道混着珍珠白雾气散开,客厅里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别不是死了。韩信凑到李白跟前试了试,呼吸绵长,梦也缱绻,像贪恋睡眠的小婴儿。他本来以为晚上这人肯定能醒,所以买晚饭时买了两个人的份,现在好了,还是要一个人吃。吃到一半客厅里终于传过来点动静,小泥人晃悠过来,站在韩信身后,韩信鸡皮疙起了一身,只听见对方说:“我也想吃。”

 

韩信赶忙拉开椅子,把剩下的两块煎饼放到空盘子里推给他,李白问都不问就拿起来咔吧咔吧咬。这人睁开眼睛更好看,猫一样的眼仁闪着琥珀色的光,眼尾狭长,也是个到处祸害小姑娘的多情种。韩信喝着汤问他:“离家出走了?”

 

“没。”李白偏头看了他一眼,拇指、食指、中指形成一个好看的三角形,慢慢往嘴里送着煎饼。

 

“被赶出来的。”

 

平淡无奇的粗粮也让他吃出一种贵气,富家公子哥啊。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中只剩下嚼煎饼与喝汤的细小声音。韩信有点高兴,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就很有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韩信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叫李白,二十好几长了张学生脸,根本不是高中生。鉴于李白什么也不想说,韩信也不问,默许人在他家里住下了。说来也怪,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相处起来却毫无间隙,默契地仿佛在一起多年的老友。

 

韩信那张援埃志愿书理所应当搁浅了。表面上是李白白吃白喝他的,其实真正受益的人是他。怎么说,家里多个人,就好像有了牵挂,总是很想回去看一看,索然无味的日子也变得波澜壮阔起来。李白长得又好看,每天多看两眼跟充电似的,够韩信回味一整天。再加上人家整天一副对人爱答不理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样子,韩信越挫越勇宛如打了鸡血,绝了。

 

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久了他这么热情就有点不对劲,搞得李白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终于有一天皱着眉头问他:“你干嘛这么对我?不怕我偷东西跑掉?”

 

“我也没什么好偷的。”韩信说。

 

“你别多想,我就是看你无家可归,太惨了,同情你。”韩信拍拍李白肩膀安慰道。“太善良了,你懂吧。”

 

他很喜欢和李白开一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也喜欢李白想反驳又觉得没必要所以哽在那里的有趣模样。最重要的是,和李白相处时他就只专心致志地想着李白,没有死亡,没有悔恨,没有化成血水的自己,就是很单纯的,一个李白。

 

他不是要把钟离丢下,是李白太吸人眼球,他没办法。后来他想钟离肯定也能理解,所以心安理得享受这偷来的轻松。直到有一天,李白洗完澡出来,他在客厅吃葡萄,抬头看见对方裸着上身,头发支棱着,胸肌腹肌不要太明显,水珠顺着人鱼线滑进松松垮垮的浴巾里。

 

韩信默默转过头,咕咚咕咚咕咚生吞了五六颗没扒皮的葡萄。李白还毫不自知地凑上来,清高地坐下,端起另一碗在沙发上吃了起来。

 

韩信一晚上都没睡着,翻来覆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之前也睡不好,但脑子里尽是些折磨人的片段。那一晚不同,他第一次把钟离隔绝在自己的梦境外,取而代之的是李白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景象,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重播。

 

终于,李白在占领他白天的心思之后成功占领了他的晚上,他又开心,又失落,醒来之后被自己的梦境甜得发慌。

 

恋爱了,绝对是恋爱了。他,喜欢李白,特别喜欢。

 

喜欢是一种很奇妙的感情。这么久、这么久、这么久以来,韩信第一次觉得生活真他妈美好,活着真他妈美好,他自己也是,能喜欢李白真是太他妈美好了!店里人来人往,小孩子打联赛的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他看店时却忍不住想李白,李白在干嘛呢?晚上吃什么?今天怎么和李白套近乎?

 

他知道李白不简单,哪个普通人能看窗外一看就是一天。韩信不想多问,但李白坐在那,像刺,生生划开空气,尖锐冷厉的伤口破开,裂帛四碎,寒气森森的刺耳悲鸣在屋子中飘荡。每每此时他那不经意间觉醒的救世主情怀就开始躁动,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把对方从冰天雪地里扯了出来。

 

有一天,韩信又用毫无营养的话题去叨扰李白时,对方起身坐到他身边,拉开一罐啤酒。

 

“我在做一件事。”李白说。

 

这是李白除了“我饿了”之外第一次用第一人称开口,韩信激动万分。他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思索出回话,说出来之后却觉得自己怕不是有什么问题。

 

“喝酒?”

 

他是傻吗。

 

幸好李白没在意,晃着啤酒罐摇摇头。他眼睛里琥珀色的光也在摇晃,深刻,悠远,不在此处。

 

“是我一直在做的事,今天要收尾。我筹备了很久,马上就要见结果。”

 

哦…韩信其实很想问这么重要你还坐在这真的好吗,但这样也会显得很傻气。不知道说什么时闭麦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故作深沉,也拉开一罐啤酒。

 

“我从十一岁开始就一直在准备,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做好。”李白其实也不在乎他回不回话,只自顾自向下,苍白一笑。

 

“我有点紧张。”

 

“高兴得紧张。”他说着喝了口啤酒,举手投足间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韩信觉得气氛不对,李白也不对,一点也不像平常那个迷茫不知所措的落魄青少年。但因为他这时候还是局外人,所以只是带着点好奇的意味问道:“你做什么事情要这么久?”

 

李白一直在等他开口,像是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子渴望别人发现自己的作品。韩信这才发现他指尖在抖,压抑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还有更多的情绪转瞬即逝,被狂啸的海浪盖住,压下去,又重新翻涌出来。青年平日里温吞冷漠的面具荡然无存,喧嚣的暗潮从灵魂深处涌出,韩信觉得头皮发麻,想让他别往下说了,自己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我家里有三个人会死。”李白说。“就在今天晚上。”

 

 

李白到底是什么人?

 

三个月以来韩信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困扰他的主角在留下那句惊为天人的告知后,第二天就离开了,房屋里空荡荡的好像这个人没有来过。韩信每每想起李白眼里的疯狂就胆战心惊,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李白。之后几天他也一直在看新闻,稍稍有点动静心就提到嗓子眼,还好没有姓李的。

 

也说不定李白给他的名字都是假的。韩信有点怅然若失,无事可做的晚上他又回到自己的牢笼中,开始重写填写援埃志愿表。一周,两周,三周….他甚至以为李白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虽然他确实不间断梦见李白。在他终于把表格提交上去之后,有条不经意的新闻引起他的注意,本市某某集团董事长生命垂危,不知名私生子继承家产之类的。他本来只是扫了一眼,然后疯狂向前翻,再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李白吗!气色与之前相比好了不少,眼里带着意气风发,在采访里稳重的不行。他身后的大楼是市里支柱产业的总部,为拉动GDP发展做了不少贡献。

 

竟然是李白家的。这样李白身上莫名其妙的矜贵和超乎常人的所作所为也合理了,无非是豪门恩怨财产纷争,这么大的集团死几个人好像也无关轻重,反正不是普通小市民能参与的。

 

看到李白过得那么好,韩信觉得这段时间不断担心对方进监狱的自己就像个二傻子。失恋也说不上,李白没找他解释解释这件事,韩信又生气,又失落,好像还有点伤心。这新闻就是石锤,宣告着他和李白正式成为路人,没什么后续了。

 

好在援埃日期一天天临近,他还可以专心准备启程的事情。

 

韩信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打算,所以把公寓以十年为期限租出去。住了这么久的房子他也有感情,不想卖,就和租户说如果十年后自己没回来,就白送了。这么好的买卖谁都想要,广告打出去第二天他的房子就有了新主人。公寓解决了,网咖有点难办。一堆小孩和他关系都挺好,知道他要走全都要死要活的。韩信挺重感情,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干脆先打包行李,最后再安排自己的店和那一群傻不兮兮的高中生。

 

他觉得自己东西不多,收拾来收拾去还是堆了不少箱子,到最后只剩下客房没整理。客房之前一直是李白在住,李白走了后韩信很少再进去,现在拿着集装箱走进去,好像还能看见李白趴在窗台上发呆。

 

矫情。韩信自己唾弃了自己一番,开始把一些零零碎碎的摆件装进箱子里。一个人整理这些实在辛苦,他忙忙碌碌装了一小时就已经腰酸背痛,坐在地上休息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可能是邻居来送别。韩信磨磨蹭蹭去开门,拉开门,挺久没见的人站在门口,依旧是冷淡清高的模样。看见他也没什么反应,韩信更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相望无言。

 

“韩信。”李白半边脸沉在走廊的阴影中,喊他名字。

 

韩信想你还记得我名字啊。他关门也不是,请对方进来也不是,就僵持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穿着小西装像模像样的人顿了顿,接着开口:“韩信,我饿了。”

 

 

韩信这几天一直清扫屋子,没开过火,厨房里只有晚上剩下的外卖。他随便热了热,就给李白端上来。

 

韩信看着他拿起筷子,夹一片茄子,夹一片肉,再送进嘴里。李白吃饭永远慢条斯理的,让人心痒痒,却又不忍心打扰。这么久不见,他从新闻里也能看到李白过的挺滋润。但见到了真人又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原因,李白黑眼圈重了一些,也瘦了。

 

两人都没说话,李白只顾着吃吃吃,好像真的饿了很久。一碗饭见底后他放下筷子,看看韩信,说:“我吃饱了。”

 

饿了,饱了,睡了,李白也就这些词汇量。韩信不知道他回来干什么,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就点点头,说:“行。”

 

祖宗晚上还是要在他家里睡。韩信简单铺了铺客房的床,示意李白在这凑合一晚吧。李白也不讲话,看不出情绪,自然而然开始脱外套。他出门时李白已经端端正正躺在了床上,半边脸都在毯子下面,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细小的声音从毯子下面冒出来:“韩信,你想没想我啊。”

 

李白永远是李白,随便一句话就能给韩信一记重锤。韩信握着门把手,火气反倒蹭蹭蹭,心里跑完了几场马拉松:李白,你就个王八蛋,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把你当流浪在外的青少年捡回来,你还真把自己当小孩了?要不是电视我他妈都以为你死在牢里了差点为你哭出太平洋。成天在我这白吃白喝,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家他妈的是旅店吗?老子心情好才没把你轰出去,现在开始问我想没想你,想你妈。

 

韩信冷静了一下,想你脱口而出,第三个字还没说出来时李白又悠悠开口,万分哀怨:“我想死你了。他们做饭又不好吃,又不会讲话,无聊得可以。我投了那么多广告和新闻,你怎么不来找我?”

 

哦,没联系你还是我的不对了?韩信牙咬得咯咯作响,觉得这事真没完了。

 

 

从小到大,韩信都喜欢用打架解决问题。事实也证明打架是最有效率的方法,快、狠、准,一步到位。

 

但碰上李白之后,就不太行了。韩信之前瞎了眼才觉得李白淡漠疏离,和世界格格不入,急需被拯救。真正的李白,就是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打着打着开始脱上衣,拖长了尾音向他说一些乱七八糟没用的话。

 

“韩信,我们谈一谈,别打架了。”李白接下他的拳头,轻轻向前一带,趁机拉近两人的距离。“不过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滚你的,老子什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放你大爷的心。韩信屈起膝盖怼他,用了十分力气,本来以为李白会躲开,但膝盖却情理之中地撞进柔软的腹部,韩信再想收力已经来不及了。膝盖实打实撞到李白身上,前一秒还游刃有余的人后一秒就呃啊一声瘫倒在地上。

 

韩信知道自己用全力有多可怕,当即就后悔了。李白倒地后蜷缩成虾米,发丝凌乱,颤抖着说:“你……你来真的啊………”

 

也是,也不是。想打李白是真的,想打伤李白是假的。韩信蹲下,把李白掀起来,看着他手紧紧捂着胃,哪还记得怒火,有点后悔地说:“撞到胃了?疼不疼?”

 

“疼。”李白小声说,嗓音里还带着丝丝拉拉的气音。他眼睛绿的惊人,看向韩信时水汽弥漫,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整日坐在窗边的青年。韩信还记得自己有多喜欢他,把人扶起来后也没松手,只是凶巴巴道:“你怎么不躲?”

 

“躲了你不是更生气。”李白小声说,握住他手腕。“你不知道,我一直想来找你,但事情太多了,根本没时间。”

 

“韩信….”李白又叫他名字,一字一句无比郑重。“这半年我想了很多,你看看我,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韩信………”

 

无限接近的瞳孔,韩信发现自己正一点点沉入他绿波泛滥的眼眸中。李白的嘴唇贴上他脸颊,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我们谈一谈吧。”

 


评论(22)
热度(505)
  1. 共1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我吃我吃我狂吃